八月初一巳時正,成都東西城墻上鳴響的禮炮聲震響了大地與天空,在明媚的秋日陽光下,這巨大的而有節奏的聲響從兩個方向覆蓋這座蜀地古城。
華夏軍的第一次閱兵式正式展開。第五軍自西面、第七軍從東北面分別入城,繡有各自番號的旗幟延綿展開,伴隨著華夏軍軍人整齊的步伐,浩浩蕩蕩地穿過道旁站滿行人的長街。
閱兵不比廟會,沒有飛刀雜耍,也見不到舞龍舞獅,不過這年月原本就缺乏全民一道的大型活動,成都城內不少的居民都早早地在路邊占好了位置。人們的手中揮著紅花,大人帶著孩子,都要來看看這支擊垮了不可一世的女真人的強軍,是個怎樣的面貌。
半數人湊熱鬧,也有半數人已經開始真心地擁護起這支軍隊來了——女真肆虐十余年,武朝天翻地覆,雖說成都偏居西南,不曾經歷過戰火,但十余年下來,只是逃荒過來的人們便不是一個小數目。另一方面,雖然華夏軍占據成都不久,由于戰爭將至部分舉措也算不得十分親民,但也確實有不少政策,是確確實實地聚攏了民心的。
“看見那些婦人沒有?”華夏軍的隊伍已經進城,在城池北面大道旁的一所茶肆中,指點江山的中年書生便指著下方的人群向周圍同伴示意。
“華夏軍占了西南以后,一項舉措是鼓勵婦人出工做事……往日里這邊也有些小作坊,經商者常到農人家中收絲收布,一些婦人便在農閑之時做工繡花貼補家用。然而這些行當,收益難說,只因東西怎樣,收多少錢,大多操于商賈之口,時不時的還要出些女子受欺壓的事情來……”
“……華夏軍這位寧先生以商事起家,他妻子所在的蘇家,初時也就是布行。華夏軍占了成都后,便大肆鼓勵農家女子入作坊做事,統一聽調,補貼甚多。某入成都月余,私下打聽,這些婦人做工之前皆有……一個叫培訓的事情,由老師教她們如何做事,統一了工藝,如此一來,避免了以往商賈收絲收布良莠不齊的弊端。另外,這寧先生則以嚴令保障了這些婦人的收入不被克扣,當中可是結結實實地殺過些人的……”
“如此一來,這些人家中,男女皆可賺錢養家,雖只是一年多的時光,可眼看著便殷富起來。這些婦人家中因此得了利,而她們為華夏軍做事,華夏軍也得了利,到得此時她們呼聲如此之高,為何???她們與華夏軍綁在一起嘍。”
“華夏軍經營之事還不止是在織造一行,包括他們的造紙、印書、琉璃、制磚、香水……各個行當皆有作坊,入了這些作坊的人,便也都與華夏軍站在一塊了……我等今日在這上頭看這軍隊過去,實則華夏軍根系所在,遠不止這些軍隊。”
“……我等往日所說,皆云商賈乃賤業,如今一看,賤嗎?你給了人吃的,人才幫你做事。以我所見,往后這天下,經商之權都該收上去,由朝廷調配,不光是鹽鐵之類的重要行當,各類行當都該由朝廷牽頭,你給他們發了錢,他們才與你同仇敵愾。此次離了成都,我便要將此行見聞都寫出來……”
樓下的人們揮舞紅花呼喊,樓上有指點江山的書生們總結著此行的經驗。在每一處街道的拐角,華夏軍安排的宣傳者們正在將路過軍隊的戰功、戰績大聲地宣講出來。
城內摩訶池西北側新建的勝利廣場原本是屬于成都衙門的一片帶有校場的廢屋,此時已經完完全全的被清理出來,加以拓寬后開始對外開放。第五第七軍的回師還要一段時間,但大量的人都已經聚集過來了。
廣場南面的觀禮堂內,被華夏軍重點請來的賓客,此刻都已經開始往樓上聚集。這是代表各方大小勢力,愿意在明面上接受華夏軍的善意而過來的代表團,從晉地而來的安惜福、代表左家的左修權、劉光世派出的正式代表以及長期奔走各地的商賈、中間人相互往來、各自交談。他們大都帶著目的而來,并且身段相對柔軟,手段也靈活,即便在華夏軍這里撈不到什么東西,往后彼此之間也可能會再做生意,當中其實也有與戴夢微、吳啟梅等人交好之人,但通常不會直接點破,心中有數便是。
廣場東邊的觀禮臺上,此刻聚集的,便是這次來到成都的各路名宿、大儒了。這次接到邀請的不分文武,例如作為武林大豪的盧六同、他的兒子盧孝倫等人,以及一些相對出名,但在七月二十那天并未出手造成麻煩的綠林豪杰,經過篩選后上來了一批,其余的各類大儒、最近名聲鵲起的年輕才俊們也獲得了一批請柬。
楊鐵淮拿著請柬上了樓,環顧周圍,看到了往日里相對熟悉的一些儒家名宿,陳時純、關山海、朗國興……等等,這些大儒當中,有些原本就與他的理念不合、有過爭吵的,如陳時純那樣的嘴炮黨;也有些在先前的時日里與他一道商議過“大事”,但最后發現他沒有動手的,如關山海、朗國興等人。此時所有人見他上來,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當場罵他的倒是沒有,可能是怕他一時激憤抖出更多的事情來,也沒人過來打他,文人之間動口不動手。但楊鐵淮知道自己已經被這些人徹底孤立了。
他目光冷澈,仰著下巴整理了一下衣冠,對這些人的惺惺作態極為不屑。自己不曾出手的理由乃是看清楚了事不可為,這當中的艱難,愚夫愚婦不懂也就罷了,你們裝什么裝。
他抬頭看了看廣場那邊,寧魔頭那些惡人還沒有出現。但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