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心深處講,阿里其實一直對金兀術的猖狂之態不屑一顧,因為這個從一介阿里喜做到萬夫長的女真大將,是個金軍中難得的慎重之人……在他看來,戰場起伏、小勝小敗其實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勝了就繼續打,徹底抓住勝勢;敗了重新來,奪回勝勢;一驚一乍,為了一封回書便抽自己參軍鞭子,為了這種等級的戰事起伏便恣意到這種份上,氣度還不如對岸山巒上龍纛下的趙宋新官家呢!
如此姿態,也配和逝去的二太子斡離不相提并論?
當然了,這就是典型的圍墻效應與距離太遠實在是看不清的好處了……身為戰場初哥,緊張到開了群嘲、壞了自己小半年時間才營造出來形象的趙官家也萬萬沒想到,坐的高坐的遠居然還有這個好處?!
“七哥,金人竟是要奪船!”
“俺看到了!”
處在河中央位置的準備將張永珍便是之前撞斷浮橋的那艘大船上的指揮官,然而其人在船上望著淮河北側那亂糟糟的情形,卻陷入到了一時猶豫之中。
且說,河中浮橋偏北處,早已經箭矢如雨,金軍不顧射程,不惜軍械與人命,喚來部隊中的漢軍驅趕入冰冷淺水,強令后者在淺水區張弓開弩,與那些做援護的小船對射,以掩護猛安蒲盧渾率女真精銳上橋肉搏奪船。弓箭還好,弩矢一發便要回岸上重裝,著實崩潰,但此時也無人敢向金兀術要什么辛苦錢了。
而當蒲盧渾帶領的這支軍隊甩出早有預備的勾索后,所有的宋軍舟師便都恍然大悟。
但是醒悟歸醒悟,幾乎所有人也都一時無措……面對女真人的欺身肉搏,所有船只第一反應便是速速脫戰,然而大船小船密集一時,身前又被一條看似無力,實際上卻扭曲柔韌的浮橋帶所糾纏,哪里能一時回轉的開?
而且所有宋軍越是著急,便越是難以動彈。
相對而言,蒲盧渾帶領的女真兵也不是真的那么冒險,他們根本不需要沿著晃晃蕩蕩的浮橋作戰。實際上,在他們奪取了數艘大小船只后,很快便放棄了浮橋路線,而改成用勾索連接船只,以密集的船只本身為進攻路線……同時這些船只被金軍奪取過后,又會被后續金軍中的漢軍占據,成為弓弩手的駐扎點!
整個過程中,宋軍的舟師宛如撞上了一面漁網的魚蝦,而金軍雖在水上,侵略之速卻猶如野火……趙玖居高臨下,看不清具體細節,卻看得到那些宋軍紛紛跳水棄船逃生,而原本四面亂竄嘗試逃生的舟船卻紛紛如被拍死了的螞蚱一般,又在金軍手中穩定下來。
僅僅是兩刻鐘后,被糾纏住的三艘大船便盡數被俘,少數外圍小船得以脫離,其余小船則繼續如無頭蒼蠅一般在三艘大船之間、浮橋以西的那個包圍圈一般的位置亂竄亂撞,似乎也難逃厄運。
與此同時,足足還有三分之二力量的宋軍水師,包括就在淮河南半側的那四艘大船、多艘小船,還有在上游候命的預備部隊,此時卻沒有任何上前營救的意思,反而隨著岸上、船上旗幟搖晃不停,選擇了主動掉頭后撤,看樣子是要重新在上游布陣,以作后續應對。
見此情形,金軍鼓聲大作,金兀術也愈發得意大笑,而淮河南岸山巒上卻又亂做一團……不知道多少文臣在那里圍著楊沂中、王淵追問不及,問他們為什么水上作戰竟然也不如金軍?不是說金人是遼東韃子,不擅水戰嗎?
甚至還有人一定要二人給個確切答復,說這浮橋被毀,是不是金軍今日便不好渡河了?
便是趙玖也是瞬間在太師椅上黯然下來。
當然了,這位無論如何見識總是過人的趙官家絕對不至于像身側這些文臣那般無知……實際上,他心里非常清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