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笑道:“我這山君府的考功司,可沒有一個好好先生?!?br/>
之后又閑聊了幾句,魏檗見陳平安就要告辭離去,真是拉完屎提起褲子就走???
青同心情復雜,這趟遠游過后,愈發羨慕山君魏檗以及楊花、曹涌這些大瀆公侯了,各自管著那么大一塊山水地盤不說,關鍵是熱鬧啊。若有幾個得力臂助、招徠一撥長于庶務的幕僚,可不就是能夠像方才初見魏檗時的那種閑適了?
魏檗喊住陳平安,笑著說了一樁趣聞,“你們那位落魄山第二任看門人,仙尉道長,半點沒閑著,這會兒已經偷偷摸摸收了個不記名弟子,是個年輕散修,此人因為仰慕隱官大人,哪怕明知道你們在三十年內,不會收取任何弟子,仍是在小鎮那邊租了一棟宅子,看架勢是打算長住了,隔三岔五就去山門口那邊轉悠,仙尉道長見他求道心切,就起了惜才之心,偶爾雙方論道,雞同鴨講,偶爾還要被仙尉道長嫌棄弟子資質魯鈍?!?br/>
曹晴朗,元來,小米粒,先后都曾在山門口那邊看門,只不過都算是某種兼職了。
陳平安聽得一陣頭大。
之前通過披云山這邊的山水邸報,幫著落魄山對外宣稱一事,在三十年內,落魄山形若封山,既不接待外人,更不會收取弟子。
關于此事,陳平安只是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可以允許霽色峰譜牒成員,各憑眼緣,私底下收取嫡傳弟子。不曾想真就被仙尉鉆了空子。
陳平安無奈道:“那位散修品行如何?”
魏檗說道:“心性堅韌,資質一般,甲子歲月,還是洞府境,不是劍修。我查過他的根腳,身世清白,是白霜王朝舊虔州人氏,出身書香門第,無心科舉,一心慕道,曾經是虔州當地一座小道觀的都講,道觀在戰事中毀于一旦,戰后被他憑借一己之力修繕如新,然后就開始往北邊云游,等到他看到那封邸報后,便一門心思想要來落魄山落腳修行,卻也不是那種投機取巧之輩,并非想要將落魄山作為一條沽名釣譽的終南捷徑,只是單純覺得我們寶瓶洲那位年輕隱官是舉世無雙的豪杰,想要與劍術、拳法、學問、符箓皆身入化境的陳山主請教道法?!?br/>
陳平安想起與仙尉在大驪京城初次相逢的場景,即便撇開仙尉的另外那層身份不談,連自己這樣的老江湖,都差點被對方的胡說八道給震懾住了,一時間便心有戚戚然,點頭道:“不是清白人家,也不會被仙尉坑騙?!?br/>
陳平安笑問道:“聽口氣,是希望我默認此事?”
魏檗答非所問,“這位道士似有宿慧,名為林飛經?!?br/>
陳平安之所以過家門而不入,所謂的近鄉情怯,只是個借口,真正的理由,還是不希望青同過早見到道號仙尉的新任看門人。
只不過來到披云山后,陳平安反而改變了主意,就沒有攔著青同遠眺望氣落魄山,所以等到青同看到山門口那邊的道士仙尉。
青同要比見到仿白玉京那位老夫子更加震驚。
只見那落魄山的山腳,有人頭別一枚道簪。
青同一瞬間臉色慘白無色,默默抬手,重新戴好冪籬遮掩面容。
這就是落魄山的真正底蘊嗎?
人間第一位“道士”。
遠古天下十豪之一!
中岳山門處。
滿山青翠顏色自上而下,如流水般一路傾瀉到山腳。
青同此刻一顆七上八下的道心,已經漸漸恢復平靜,以心聲調侃道:“難怪這位山君的名字里邊,會有個青字?!?br/>
陳平安提醒道:“晉山君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等會兒你多聽少說?!?br/>
在山巔祠廟附近的一處隱蔽道場內,見著了那位開門待客的中岳山君晉青,陳平安開門見山道:“下宗仙都山那邊,兩位不記名供奉,邵坡仙和侍女蒙瓏,他們即將在桐葉洲中部的燐河地界立國,國姓獨孤,不過是女子稱帝,邵坡仙這位亡國太子,不會恢復真名,只是擔任國師。程山長的嫡長女,紫陽府開山祖師吳懿,會有了類似護國真人的身份,既然此事我是牽線搭橋之人,那我肯定不會當甩手掌柜?!?br/>
半點不出意外,這位山岳大君再次面朝南方,作揖而拜。
晉青微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br/>
陳平安點頭道:“我也什么都沒說?!?br/>
原本這個心結,是大驪宋氏與中岳晉青之間的一個死結。
晉青作為大岳山君,簡直可以算是舊朱熒王朝最大的前朝遺老,沒有之一。
所以這一炷心香,晉青會無比心誠,因為算是一并了卻心愿與宿緣。
大驪皇帝事后真要追究問責,晉青一來無所謂,不太當回事,因為不算什么越界之舉,畢竟直到今天,晉青也從未接觸過那個“邵坡仙”。再者晉青也不太擔心后遺癥,反正是與陳平安做的這筆買賣,有本事你們大驪朝廷找隱官的麻煩去?
不過相信以當今皇帝陛下的心性和氣量,還不至于如此斤斤計較。
畢竟在這之后,晉青就可以專心一志當這大驪王朝的中岳山君了。 這其實是一國國師才會做、才能做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