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天下剛剛入冬,北邊廣袤荒涼地界,已經飄起了一場鵝毛大雪,積雪如玉,琉璃世界。
山水草木俱白,真是白紙一張的天下。
他們一路所見城池營造,都很粗糙,沿途少有那種人煙稠密的萬戶聚集之地,哪怕是那些搶先占據山水形勝之地開山立派的仙家門派,也是土腥味遠遠多于仙氣,往往是山門牌坊做工劣質,匾額口氣卻極大,不是某某宗便是某某教,跟浩然天下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給謝狗樂呵得不行,好家伙,中五境修士都不多,卻一個個立教稱祖了。
當下正值化雪時分,他們沿著一條冰面剛剛解凍的河流行走,踩在厚厚的積雪里邊,靴子簌簌作響。路過一個臨水的鄉野村落,有一群孩子凍得鵪鶉似的,蹲在河邊持竿釣魚,腰間的竹編小簍里尚無魚獲。不遠處是滿手凍瘡的婦人們在河邊搗衣,結伴出山的一伙樵夫,壓彎的扁擔,挑著兩大袋子木炭。
他們要去往天魚王朝的京城,陳平安說要在那邊找一個熟人,齊廷濟則提議多看看沿途雪景,謝狗當然歡迎,她那部山水游記,自認文字已經雕琢得極美了,若是篇幅能夠再長一些,嘖!
陳平安彎腰攥起一個雪球,捏得結實。過了村子,四下無人處,兩頰酡紅的貂帽少女,滾起了一個小山似的雪球,開心得很,哇哇大叫。
一路走來,多是謝狗在那邊唧唧喳喳,齊廷濟總是無法將她與“劍修白景”聯系在一起。
陳平安在信上就已經跟齊廷濟講明一事,碧霄洞主已經發話了,將那碧霄山和落寶灘贈予劉蛻的天謠鄉,但是休要打著觀道觀的旗號在外邊招搖撞騙,否則他就要連本帶利一并討還回去。
齊廷濟笑道:“得知這個天大的消息,劉蛻高興萬分,立即飛劍回信,字跡潦草,可見落筆時心情之激動。”
“他說近期定要拜會落魄山,親自登門與隱官道謝。信上還與我詢問隱官的喜好,他好準備禮物。我總要為隱官美言幾句,就跟劉蛻說那位陳山主最是風清霽月,鐵肩擔道義,不太喜歡銅臭氣,建議他兩手空空訪山即可?!?br/>
“至于劉蛻何時趕到落魄山,我就不清楚了?!?br/>
謝狗將那雪球使勁一推,便往一座山頭滾去,爬山到了半山腰才“停步”,她拍拍手,親手造就出這等能夠在志怪書上留下一筆的“仙跡”,心滿意足,咧嘴笑道:“齊老劍仙,你真懂我們山主?!?br/>
陳平安解釋道:“這么大一份人情,豈是一兩件法寶能夠結清的,空手才好,可以欠著。如今天謠鄉還在重建宗門階段,尤其是修繕碧霄山,開銷巨大,肯定處處捉襟見肘,我估計劉蛻至多撐死了就是咬咬牙,給出一件半仙兵?”
謝狗稍微琢磨一番,覺得是這么個理兒,便開始埋怨齊老劍仙不地道,“好心好意的,怎么說得陰陽怪氣?!?br/>
齊廷濟抬了抬下巴,“你家山主帶起來的風氣。”
“劉蛻在西邊三洲的山上口碑,比較一般,說他是性格陰鷙、睚眥必報都不為過,但是只要當成了朋友,他還是很仗義的,屬于幫親不幫理的脾氣。我相信落魄山需要有一兩個這樣的山上盟友?!?br/>
“扶搖洲那邊,若論誰是山上的第一人,當然還是老飛升的楊千古,早年劉蛻沒有跌境,也自認不是楊千古的對手。但是要論門派實力,別說現在的后山,就是楊千古沒有去功德林之前,后山還是不如天謠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