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陳平安睜開眼睛,往自己身上張貼了一張鬼斧宮杜俞那邊學來的馱碑符,繼續修行。
北游之路,走走停停,隨心所欲,只需要在入秋之前趕到北俱蘆洲東部的綠鶯國即可,綠鶯國是那條大瀆入海口。北俱蘆洲中部地勢,中央高聳,東西兩向不斷傾斜向海面,北方更高,整個北俱蘆洲,從骸骨灘往北,大致地理形勢,依次升高如臺階,大瀆源頭在北方,有十數條水勢巨大的江河匯入大瀆河床當中,造就了一條大瀆擁有兩大入海口的罕見奇觀。
陳平安徹底小煉兩塊斬龍臺后,化虛擱放在兩處曾經各有“一縷極小劍氣”盤桓的竅穴當中,飛劍初一十五分別入駐其中。
每次飛劍撞擊斬龍臺、磨礪劍鋒引發的火星四濺,陳平安都心如刀割,這也是這一路走不快的根本緣由,陳平安的小煉速度,堪堪與初一十五“進食”斬龍臺的速度持平。等到它們吃光斬龍臺之后,才是鋪墊,接下來將初一十五煉化為本命物,才是關鍵,過程注定兇險且難熬。
但是這種仿佛重返落魄山竹樓給人喂拳的感覺,陳平安反而覺得格外踏實。
橋上,想起一輛輛糞車的轱轆聲,橋這邊的高山之中開辟出大片的菜圃。隨后是一群去遠處山澗挑水之人,有稚童折柳尾隨,蹦蹦跳跳,手中晃蕩著一個做樣子的小水桶。山頂小鎮之中,隨即響起武人練習拳樁刀qiāng的呼喝聲。
在山上居住,又不是辟谷的修道之人,到底是有些麻煩的。先前那些在后半夜陸陸續續返回山上小鎮的身影,也大多人人包裹,期間還有人牽著馱著重物的騾馬,過橋返家。
陳平安打算再在這邊留兩天,爭取一鼓作氣以那脫胎于碧游宮祈雨碑文的仙訣,徹底小煉兩塊斬龍臺,隨后再動身趕路。
包括這金扉國在內的春露圃以北的十數國,以大篆王朝為首,武運鼎盛,江湖武夫橫行,到了動輒數百武夫聯手圍攻山上仙門的夸張地步。
廣袤版圖上,只有一位元嬰坐鎮的金鱗宮,能夠勉強不遭災厄,只是門中弟子下山歷練,依舊需要小心翼翼。
陳平安一開始在春露圃聽說此事,也覺得匪夷所思,只是當他聽說北俱蘆洲的四位十境武夫,其中一人就在大篆王朝之后,便有些明白了。
北俱蘆洲如今擁有四位止境武夫,最年老一位,本是德高望重的山下強者,與數位山上劍仙都是至交好友,不知為何在數年前走火入魔,被數位上五境修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合力拘押起來,畢竟不能放開手腳廝殺,免得不小心傷了老武夫的性命,那老武夫因此還重傷了一位玉璞境道門神仙,暫時被關在天君府,等待天君謝實從寶瓶洲返回后頒布法旨。
最年輕一位,剛剛百歲,是北方一座宗字頭仙家的首席供奉,妻子是一位剛剛躋身玉璞境的女子劍仙,其實雙方年齡懸殊,兩人能夠走到一起,也是故事極多。
然后就是大篆王朝一位孤云野鶴的世外高人,數十年間神龍見首不見尾,眾說紛紜,有說已死,死于與一位宿敵大劍仙的生死搏殺中,只是大篆王朝遮掩得好,也有說去往了茶花洞天,試圖大逆行事,以靈氣淬煉體魄,如同年少時在海邊打潮打熬體魄,然后再與那位在甲子前剛剛破境的猿啼山大劍仙廝殺一場。
最新一位,來歷古怪,出手次數寥寥無幾,每次出手,拳下幾乎不會死人,但是拆了兩座山頭的祖師堂,俱是有元嬰劍修坐鎮的仙家府邸,所以北俱蘆洲山水邸報才敢斷言此人,又是一位新崛起的止境武夫,據說此人與獅子峰有些關系,名字應該是個化名,李二。
大篆王朝還有一位八境武夫,相對容易見到,是位女子大宗師,是一位劍客,如今擔任大篆周氏皇帝的貼身扈從,但是此人前程不被看好,躋身遠游境就已是強弩之末,此生注定無望山巔境。
簡而言之,在這里,江湖武夫嗓門最大,拳頭最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