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云上瑯瑯杏花香
小鎮東門外不遠,有個驛站,是與槐黃縣衙差不多時候建立的,官方名為如故驛,不過小鎮當年還是習慣稱之為雞鳴驛,像那螃蟹坊,給人和事物取綽號,小鎮百姓不但喜歡且擅長。鄭大風今天就一路逛蕩到了雞鳴驛,驛丞是小鎮本土出身,早年是龍窯督造署的胥吏,挪個窩而已,反正都是不入流的品秩,從驛卒一步步做起,終于混了個一把手,年輕時候跟鄭大風是酒桌賭桌的好兄弟,經常是鄭大風押大他就押小,總能贏錢,兩人再去黃二娘鋪子那邊喝酒,反正又是鄭大風賒賬,這家伙憑此攢了不少媳婦本,據說近期都開始替他那個不成材的孫子某個急遞鋪差事了,今兒見著了消失多年的鄭大風,很是噓寒問暖了一通,只是驛丞官小事情多,兩人敘舊的時候, 常有攜帶公文袋的驛卒來這邊花押、勘合, 鄭大風也不愿打攪這個公務繁忙的老兄弟,約好有空就一起喝酒,臨行之前,鄭大風冷不丁詢問一句, 你不是師兄吧?驛丞愣了半天, 詢問他說啥,鄭大風連忙說沒事沒事, 踱步走出驛站, 都怪陳平安那家伙,連累自己都喜歡疑神疑鬼了。鄭大風這趟下山, 除了驛站, 就是去了趟以前的神仙墳,因為今天是二月初三,鄭大風就去文廟那邊,卻沒去主殿祭拜那些吃冷豬頭肉的圣賢們, 而是揀選了一間偏殿,對著其中一尊神像,雙手合掌, 念念有詞,漢子難得如此神色肅穆。
鄭大風都懶得回自己那個位于小鎮東門附近的黃泥屋子,連只母蚊子都沒,想想就傷心, 岔出驛路, 尋個僻靜處, 鄭大風懸好劍符, 捻出一張遮掩身形的符箓, 御風去往牛角渡, 抖了抖指尖的符箓, 被鄭大風取名為“墻根勸架符”,又名“梁上君子符”,漢子又是傷感嘆息一聲,只覺得這種寶貴符箓落在自己手里, 實在是大材小用,不務正業, 屈才了啊。
牛角渡的包袱齋,生意一般,鄭大風雙手負后, 步入一間冷冷清清的鋪子, 柜臺后邊的珠釵島女修, 聽見腳步聲, 等她抬頭看見是對方后,白了一眼,便立即低頭, 自顧自翻書看。
鄭大風斜靠柜臺, 笑瞇瞇道:“管清妹子, 幾年沒見, 長大了啊?!?br/>
最后幾個字, 漢子特別咬文嚼字。
名為管清的女子抬起頭,就看到那家伙飛快偏移視線, 她惱羞成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鄭大風唉了一聲, 嬉皮笑臉道:“咋個不說狗改不了吃屎呢, 果然管清妹子還是淑女,罵人都不會,輕飄飄的,撓癢癢呢。”
管清瞪眼道:“姓鄭的,警告你啊,有事說事,沒事趕緊滾蛋?!?br/>
她當年在這邊看鋪子的時候,就實在是受夠了這個自詡風流的家伙,滿嘴土得掉渣、膩歪至極的所謂“情話”,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要起雞皮疙瘩。
陳先生那么個正經人,怎么找了個這么個不靠譜的家伙當落魄山的看門人。
鄭大風輕輕捶打心口,咳嗽幾聲,問道:“流霞姐姐和白鵲妹子呢, 沒跟你在一起么,我可是一回家鄉,就立即與山主詢問你們是瘦了還是胖了,修行順不順利,山主說如今你們都在螯魚背閑著呢?!?br/>
管清抄起一把算盤,就砸過去, 鄭大風一個低頭轉身,再一個伸腿,以腳尖輕輕一挑算盤,伸手抓住,再輕輕放在桌上,攤開手心,滾動算盤珠子,笑道:“大風哥這一手,抖摟得漂不漂亮,是不是風采依舊,還是猶勝往昔?”
管錢深呼吸一口氣,“鄭大風,你再這么無賴,我就要去落魄山跟陳山主告狀了!要是陳山主搗漿糊,當和事佬,反正鋪子這邊的生意,我就撒手不管了!你再想惡心人半句,就得去螯魚背,闖山門!”
鄭大風抹了把臉,竟然沒有廢話半句,一瘸一拐,默默離去。
就在管清略有愧疚,覺得是不是把話說重了的時候,那漢子冷不丁一個身體后仰,探頭探腦道:“管清妹子,當真這么絕情嗎?大風哥今天專門為你刮了胡子,換了身干凈衣服,你就不問問大風哥這么些年,去哪兒瀟灑了,在外有無娶妻生子……”
管清想起一個百試不爽的獨門訣竅,學師妹白鵲,雙指并攏,使勁一揮,沉聲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