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貝爾提拉女士這位曾經的黑暗女教長在成為一株植物之后性格上越發古怪的變化,巴德這兩年早已習慣,聯想到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每一個人在過去兩年里所面對過的天翻地覆,這些小小的變化也就顯得無足輕重起來——自從那位從史詩故事中走出來的傳奇英雄揭棺而起,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飛快地改變著,誰也沒有例外。
貝爾提拉只不過恰好是其中變化最大的一個罷了。
“生活要有點儀式感么……”他輕輕笑了一下,心情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輕松下來,“確實像她最近會說出來的話……好吧,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去找她的。”
瑪格麗塔將軍點了點頭,但在轉身離開之前,她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巴德先生——先擦一下眼睛吧?!?br/>
“眼睛……”巴德愣了一下,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略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用手背擦去了臉上已經冷卻的冰涼水痕,“謝謝你,將軍?!?br/>
……
穿過樹冠區邊緣的繁茂枝丫,穿過由層層疊疊的闊葉形成的“帷幕”和“綠墻”,無需經過巨樹外部的連接通道,便可以直接通過樹冠內設置的四通八達的管道交通系統抵達這座龐然巨物內部的各處設施——巴德坐在仿佛某種莢囊的半透明“容器”中,沿著半開放式的木質軌道前往貝爾提拉的生化實驗室,他探頭看向軌道外,而此刻容器正好穿過樹冠內部的一片開闊區段,于是某些只有具備特殊通行權限的人員才可以看到的景象便撲面而來,呈現在他眼前。
他看到規模驚人的木質“骨架”支撐起了一個又一個連續的橢球型空間,那些骨架雖為木質,卻比鋼鐵更加堅韌;有同樣經過強化的細枝和泛著金屬光澤的葉片覆蓋在木梁之間,形成了穹頂和壁壘;發光的藤蔓和巨大的、吊燈般的果實從穹頂垂墜而下,讓這些“樹冠內的洞窟”中燈光明亮,完全不像是被厚達數百米的木頭和葉片包裹起來的封閉空間。
而在這一個又一個的空間內部,有大量整齊排列的莢囊被固定在木質結構的壁壘上,纖維管道和神經結構從莢囊延伸出去,在平整堅固的、泛著金屬光澤的葉片地面上匯聚起來,并被連接至地面上的一個個“池塘”,那些水池上覆蓋著堅韌的透明外殼,其內部的生物質溶液緩緩蕩漾。
那些“水池”是貝爾提拉親手設計的交叉式生物質分裂池,負責為這里的生化工廠提供營養,而那些莢囊中則沉睡著數以千計的、各式各樣的胚胎或生物基質,它們中大部分是帝國德魯伊協會的實驗項目,另一些則是國內其他機構的訂單,包括人造神經索的單元基質、泛用性的伺服腦以及血漿原樣。
隨著如今聯盟成立,各國之間的聯系變得日漸緊密,也有一些來自國外的訂單被分配至索林巨樹內部的生化工廠,只不過這部分訂單如今數量還很少,而且大多都處于“原細胞調整”階段,還不會被送到這些“演化倉”。
管狀軌道從這片空間的上層越過,人員輸送容器在管道上輕快飛馳,巴德看到有另外幾條管狀軌道從其他艙室的方向延伸過來,其內部也運行著快慢不一的容器,有其他部門的同事在容器中注意到了這邊,抬手與他打著招呼——巴德剛剛回應,那些容器便被飛快地輸送到了其他地方。
“大晚上還加班啊……”巴德搖了搖頭,有些同情地說道,而在他眼角的余光中,一截剛剛生成沒多久、還在調整階段的管道正在艙室穹頂慢慢移動,嘗試與艙室對面的一處交通接口對接起來,懸掛在附近的一臺魔網終端上空投影出了巨大的警告信息:此處交通管正在成長,請勿使用。
在索林地區,許多人都知道這株遮蔽平原的巨樹有著極其龐大復雜的內部結構,有著數不清的工廠、實驗室、居住區等各種各樣的艙室隱藏在她的樹干和枝丫,甚至隱藏在她的根須深處,而且每一天這些結構都在變化,在分化、成長、完善成更加不可思議的模樣,但幾乎沒有人能準確完整地搞清楚索林巨樹內部的結構,也不知道她下一階段的成長藍圖是什么模樣。
即便整個帝國,能知曉這些秘密的人也寥寥無幾,這其中應該包括此地的最高長官瑪格麗塔將軍,包括帝國德魯伊協會的會長皮特曼,包括幾位大執政官以及帝國的最高元首——但最最了解第一手情況的,毫無疑問只能是這株巨樹“本人”,是那位貝爾提拉女士。
巴德精神放松,有些思維發散地轉著各種各樣的念頭,外面的光線暗淡下來,莢囊容器正運行進入一段封閉的“隧道”,容器內部的燈光在稍有延遲之后自動亮起,那些由發光細胞散發出來的光芒照亮了他略帶微笑的面龐,之后又過了一小段時間,莢囊外面再次明亮起來,他抬頭看向“窗”外,視線透過由透明膠質外殼構成的“窗戶”,看到自己已經抵達一處燈光明亮的室內空間——貝爾提拉女士的實驗室到了。
莢囊悄無聲息地打開,巴德從里面鉆了出來,并輕車熟路地走向實驗室深處,在穿過一道“葉門”之后,他看到了實驗室的主人——貝爾提拉女士正坐在不遠處的一張圓桌旁,她腳下的根須藤蔓以放松的姿態鋪散開來,她面前的圓桌上則擺放著一套精美的茶具,此刻那白底金邊的細瓷茶杯中正熱氣繚繞,有茶水的清香飄進巴德的鼻孔。
貝爾提拉很認真地看著茶杯中的液體,大概在巴德到來之前便已經端詳了挺長時間,隨后她輕輕點了點頭,仿佛是對茶香做著肯定,接著伸手端起茶杯,很認真地把水倒在自己頭上——巴德進屋之后看到的正是這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