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開信差。
路燈柱上的刻痕泛著一種詭異的蒼白色,在黑鐵的燈柱上顯得醒目到近乎刺眼,周圍混沌的霧氣在緩緩流淌涌動著,這寂靜的霧中死城讓那簡簡單單的一行字母突然顯得萬分詭異——甚至詭異到了雀蜂和夜梟都同時感覺身體一冷的程度。
但他們并沒有因此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向著東南城區的方向快步前行,昏黃的路燈燈光在濃霧中勾勒出了一條連續不斷的微光之徑,道路兩旁的建筑物中也灑出了微弱的燈光,這些光芒依稀照亮了黑沉沉的道路,而這道路……遠的就好像沒有盡頭一般。
雀蜂壓低聲音問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壓低聲音,就好像是不想驚擾到了濃霧中的某種存在似的:“信差……您指的是許多天前下落不明的那位‘信差’么?”
在普蘭德爾,“信差”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現過了。
那是一個身份很特殊的人,與洛倫大陸上的普通信差不同,在這座法師之國的“信差”是一個專門行走在內陸諸城和邊境諸城之間、掌握著不可思議力量和通行權限的角色。
紫羅蘭境內各個城市彼此隔絕,又有無盡密林和迷鎖充斥在曠野區域,在這些屏障的阻隔下,外人甚至無法穿過邊境城市前往內陸地區,而即便是當地人,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其實也很少會離開自己居住的城市,而信差……便是連接著這些彼此隔絕的城市的“橋梁”。
他們負責在城市之間傳遞信件,負責將來自千塔之城的指令傳輸至每一處邊陲之地,也負責在曠野中的無盡密林和迷鎖中打開“通道”,讓各個城市之間運輸物資的商隊順利通行。
在紫羅蘭,每座城市都有且只有一名專門的信差,然而盡管只有一人,他們卻可以承擔起一整座城市的信息傳遞重任,他們用外人無法理解的方式在這座神秘的國度中穿行,似乎不管多遠,他們都能瞬間抵達紫羅蘭境內的任意角落,不管有多少信件,他們都能隨身攜帶著并準確及時地送到收件者手中——如果說紫羅蘭王國在像雀蜂這樣的外地人眼中就是一個由無數謎團堆積起來的國度,那么“信差”絕對是這些謎團中最不可思議、最不合常理的一個。
根據雀蜂的推測,“信差”應該是個強大到難以想象的施法者,執掌著在外界無人知曉的秘術,是這法師國度強大魔法底蘊的最好體現。
而那位專門負責普蘭德爾地區的信差已經很久不曾出現過了——事實上在雀蜂的記憶中,紫羅蘭王國境內的“超凡異象”正是在信差消失之后不久發生的……
雀蜂與她的同事們曾嘗試調查那位信差的下落,但至今一無所獲,信差的消失比所有東西都早,也最沒有痕跡,這座城中的當地人都仿佛把信差的失蹤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甚至到最后……他們干脆忘記了自己的國家有“信差”這回事,就好像托里格忘記了自己那居住在帕蘭桑托的叔叔一樣。
附近的一根路燈柱上浮現出了蒼白色的刻痕,上面只有相當簡短的幾個字母:“是他?!?br/>
“為什么要躲開信差?”夜梟忍不住問道,同時不斷地打量著周圍濃霧中那些影影綽綽的輪廓,“店長”做出的警示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盡管他在濃霧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有形的怪物或敵人,可這時候他卻仿佛感覺到了一種不斷迫近的惡意,那惡意就潛伏在他咫尺之遙的地方,正隔著流動的灰白霧氣注視自己,“難道那個信差在追殺我們這樣的‘外來者’?他跟這場濃霧有關么?”
他們穿過了內部街區最外緣的一間魔杖商店,平日里生意興旺的店鋪此刻被詭異的寂靜籠罩著,一種極為暗淡朦朧的微光從店鋪的門窗中滲透出來,如某種流質般在霧氣中一點點蔓延、下墜,寬闊的櫥窗內似乎擠滿了某種影影綽綽的事物,雀蜂不小心朝那間房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便不由自主地收回了視線。
從她身旁掠過的路燈柱上,一行清晰銳利的蒼白字母迅速浮現著:“信差不是在追殺你們,信差是在清除這里的一切。”
不知為何,那字母看上去已經不再是一點點刻上去的痕跡,而更像是直接從黑鐵表面浮現出來、如言語般迅捷的句子。
那條通往外部城區的坡道出現在前方的濃霧中,這長的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街區終于有了盡頭,在霧氣繚繞中,雀蜂看到一輛黑沉沉的馬車正靜靜地停在路旁,馬車上當然沒有人,然而卻有一團大致呈現出馬匹形狀的、起伏不定的黑色煙塵漂浮在馬車前面,松松垮垮的挽具套在那團煙霧上,韁繩漂浮在空中,仿佛仍然被無形的手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