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思園,萬壑松風堂。
徐閣老被兒子攙扶坐下,又喝了茶,半晌方長長一嘆道:“這兩條是要斷了我徐家的根基啊。”
“是啊父親?!毙扃钜詾槿坏溃骸澳蔷锞Z的法子一旦實行,那些把官田投獻給咱家的,肯定都會覺得不劃算了?!?br/>
“關鍵還在那‘一條鞭法’上?!毙飙[比他看的更透,郁郁道:“松江府馬上就要編訂‘虎頭鼠尾冊’了。到時候,不管是替我們家背田的,還是給咱家當奴仆的,怕是都要覺得虧得慌了?!?br/>
“那是自然,誰家名下田多,就要排在虎頭上,多交好些丁銀差銀不說,稅銀都要多交老多。”徐瑛點頭道:
“那些奴仆,按照新法不用給官府服役,何必要再給咱們孝敬?肯定也想脫籍,跟咱們劃清界限。”
“父親,咱們該怎么辦?”徐璠是真的慌了,聲音也打著顫。別看他也經歷過不少事兒,但都是在父親能擋風遮雨的前提下?,F在眼看老爹要罩不住了。徐璠的虛弱本質,終于暴露無遺。
“唉……”徐閣老閉上眼,皺著眉頭冥思苦想。雖然比這還兇險的局面,他也經歷過許多次??伤呀浝狭?,腦袋沒有當年那么靈光了,人也不在位了。
實在沒那個條件,再舉重若輕的應付過去了……
倆敗家兒子全都屏住氣,唯恐打擾了父親的苦思。
萬壑松風堂一時間針落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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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明白,海瑞的應天新政雖然指定不是專為自己設計,但種種情由之下,所有的壓力卻都來到了他身上。
首先,他是江南最大的地主,所有豪勢之家、大戶富戶都在看他能不能頂住。
而且,還有林潤的案子壓在頭上……注定了海瑞會拿徐家來開刀。
現在想來,海瑞年前瘋了一樣在蘇州放告,其實是為了年后的大戲掃清障礙。
一過年,他又用這兩條新政春風化雨,讓徐家和廣大松江父老對立起來,達到釜底抽薪的目的。
“海中丞如此煞費苦心的布局,動手時一定有雷霆萬鈞之勢吧……”徐閣老忽然自嘲笑道:“也不知老夫這老胳膊老腿,還能不能頂得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