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春風得意
周密似乎早有謀劃,除去兩人所立渡船依舊毫無變化,可是此外所有天地,連同一條載船的桃葉渡,桃葉渡所在的大泉王朝,桐葉洲,浩然天下,卻仿佛化作了一片太虛境地,唯有日月懸空作兩盞燈燭,照徹之下,猶如一葉虛舟,兩位仙人聯袂蹈虛空,一同跨過千秋萬古之光陰長河。
一幅幅走馬觀燈圖在渡船變化不定,綻放出光陰畫卷獨有的七彩琉璃色,映照得對峙兩位讀書人,熠熠生輝,恍若兩尊寂然無心的遠古神人。
齊靜春站在浮舟一端的船頭,環顧四周,看那倏忽出現、驀然消逝的眾多光陰畫卷,這位青衫文士,其實生前遠游不多,算是文圣一脈嫡傳當中,走過山河最少的一個,年少求學,少年治學,后來只是陪著想要轉去練劍的師兄左右,一起散心,游歷過一趟中土神洲,不過短短數年光陰,其實也未曾去過太多山水形勝之地,再之后便是文脈遭遇浩劫,叛出文圣一脈道統的繡虎崔瀺最終選擇寶瓶洲,成為大驪國師,齊靜春則看似與之反目成仇,針鋒相對,直接帶著文圣一脈的兩位記名弟子,茅小冬和馬瞻,三人一同趕赴寶瓶洲,在大驪王朝京畿之地,開創儒家七十二書院之一的山崖書院,處處事事掣肘崔瀺。在那之后,齊靜春又擔任驪珠洞天的坐鎮圣人一甲子。
周密一樣在打量四周,查探一些微妙的大道顯化、泄露天機,很快就被周密發現了蛛絲馬跡,在那些光陰畫卷的間隙,有那星光點點的微妙異象,如燭火飄搖,哪怕燈燭遠去,原地卻依然有絲絲縷縷的微弱火光殘存,最終勾連成一條路線清晰的道路,就像是一條承載光陰流水的河床。若是放在桐葉洲的真實山河當中,這條道路就是起始于扶乩宗,喊天街,桓家飛鷹堡,一路由西及東。北晉國與大泉接壤處,埋河水神廟,桃葉渡,照屏峰,北去天闕峰渡口,由南往北,其中以道觀道舊址,作為最重要的中樞渡口。
周密雖說奇怪齊靜春為何不做半點遮掩,反正暫時閑來無事,便隨口道破天機:“這條陳平安當年走過桐葉洲的路線,就是師兄崔瀺幫你選擇的‘船錨’燈火?所以半點不怕我先前在扶搖洲,駕馭光陰長河針對十四境白也的手段?也就是說,如今齊靜春心中僅存數念,其中一個大念頭,便是你那師弟陳平安?看來你們兩人的師弟,也未曾讓兩位師兄失望,游歷途中,有意無意,心念頗重,好似在與某人共游山河。這個最終成為你們文圣一脈關門弟子的讀書人,估計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生平著述第一書,便是這部山水游記,好個無巧不成書,恰好與今日齊靜春今天遠游桐葉洲,遙遙呼應。”
齊靜春渾然不覺,只是在那邊打量光陰畫卷。
周密不認為是齊靜春的手筆,多半還是那頭繡虎的謀劃,崔瀺行事更加功利。
難怪這個齊靜春一現身,就敢將戰場選擇在桐葉洲,一個已算周密囊中物的大天地,因為退路都已經被師兄崔瀺和師弟陳平安合力鋪好了。
這條退路,又像有稚子嬉戲,無意間在地上擱放了兩根樹枝,人已遠走枝留下。
又像是一條陋巷道路上的泥濘小水灘,有人邊走邊放下一塊塊石子。
如今的齊靜春,比較古怪,既無身軀皮囊,也無真實魂魄??呻m是個一切實物皆空空蕩蕩的無境之人,卻又有十四境修為。
所以齊靜春不太能夠分心起別念,不然就自己打破這種玄之又玄的境地,簡而言之,就是齊靜春早已畫地為牢,只存下幾個可以稱之為信念的想法,其余全部斬盡,化作傀儡,這么多年來,齊靜春始終將自己拘押在某一截光陰長河中,此間煎熬,世上能懂幾人,不超過一手之數,三教祖師,崔瀺,周密。此外十四境,哪怕修為足夠,但是對于光陰長河的了解,終究不如他們五人透徹。
所以齊靜春其實很容易答非所問,自說自話,一切都以幾個殘存念頭,作為所有立身之本。一旦多出念頭,齊靜春就會折損道行。
故而雙方接下來這場廝殺,與以心中詩歌合道的白也,大不相同,仗劍白也是心中詩篇不用盡,就一直是修為巔峰,眼前齊靜春的十四境的境界,卻只會越來越“下山”。
齊靜春都不著急,周密當然更無所謂。
周密突然笑道:“知道了你所依,驪珠洞天果然因為齊靜春的甲子教化,曾經孕育出一位文武兩運融合的金身香火小人。只是你的選擇,算不得多好。為何不挑選那座神仙墳更合適的泥塑神像,偏要挑選破損嚴重的這一尊?道緣?念舊?還只是順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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