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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長生事太平人

龍象劍宗的祖山名為朱景,土石山色鮮紅,早晚常有赤霞如臨水之蛟盤山望海,其余連綿諸峰,聳立如亭亭綠竹,山頂涌現出三十六般云氣,幻化出不同的蜃樓異象,座座仙氣縹緲的宮闕閣樓,不分晝夜汲取水運。海水拍崖,激起波濤碎如飛雪,好個云水群玉山,萬象做賓客,乾坤日夜浮,還作故鄉聲。

陳平安快步走到劉蛻一行人跟前,拱手笑道:“全椒山一別,又見面了?!?br/>
劉蛻他們紛紛還禮,稱呼隱官,山主,陳劍仙,都有。

許多陌生面孔,便也收起玩味打量的視線、或是對劉蛻他們干脆視而不見的疏淡態度,隨著陳平安一起面朝這幾位訪客,至于客套寒暄就算了,交情沒好到那個份上。

齊廷濟并沒有跟劉蛻刻意隱瞞這撥私劍的存在,但是雙方真正見面,還是第一回。劉蛻上次來龍象劍宗參加宗門慶典的時候,高爽、竹素他們尚未來到浩然天下,之后他們就待在懸弓福地,連吳曼妍他們都是前不久沾那老舟子的光,才得以瞧見這些劍仙的真容。

劉蛻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用上心聲言語,大大方方說道:“碧霄山能夠確定歸屬,天謠鄉懸了大幾千年的心,終于與這座祖山一起落袋為安了,恩同再造,欠陳隱官人情的,不止是我劉蛻,還有開山鼻祖和歷代祖師,是我們整座天謠鄉的道統香火?!?br/>
“從今往后,只要我劉蛻一天還是宗主,那么天謠鄉和流霞洲下宗,總計兩千七百余譜牒修士,但憑驅策,絕無二話,只要不是造文廟的反,保管陳隱官指哪打哪?!?br/>
“這些言語看似虛頭巴腦的空話,但是在劉蛻這邊,半點不虛,齊宗主可以幫忙作證擔保。”

齊廷濟笑著點點頭,“陳宗主,客卿齊廷濟可以替劉蛻當一回保人。在西邊三洲,有個說法廣為流傳,劉蛻說的話,是可以直接當銀票用的?!?br/>
陳平安笑道:“晚輩哪敢隨便調遣天謠鄉,真有事相求,總要商量著來?!?br/>
劉蛻心中小有疑惑,什么宗主客卿的?齊廷濟何時當上落魄山的客卿了?

聶翠娥被劉蛻的言語嚇了一跳。什么叫除了造反,啥都沒問題?將那作為天謠鄉祖山碧霄山落袋為安,又是什么怪異說法?

荊蒿知曉碧霄山的老黃歷,卻故意沒有跟聶翠娥、高耕泄露天機,這等秘密,知道不如懵懂。例如青宮山同樣只是租借,除了兩代山主之間的口口相授,便絕無第三人知曉的可能。

劉蛻之所以覺得不適,是因為他很清楚當下觀景臺站著的那幾位,寧姚,齊廷濟,陸芝,是怎么個山巔。何況還要再加上那個方才身在陸地、朝海面遞出兩劍之人,以及他身邊的那位貂帽少女,一看也是道行極高的強勢劍仙。

劉蛻對于行事風格之上的“同道”,神識是極為敏銳的。名字古怪的貂帽少女,她那眼神,氣態,尤其是說話語調的細微口氣,歷歷分明,劉蛻心中有數,她絕對是這一行劍仙當中,出手最狠的一個,劍術至少跟齊廷濟是一個路數的。

劉蛻年少因緣際會之下時學得一門上古相術,便是聽音辨人。

這“謝狗”,絕對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貨色。

山巔修士一語,往往說得籠統,同樣是山巔,其實也分出三六九等,只說強飛升弱飛升,一字之差,不可以道里計。

他瞧不起天隅洞天的新飛升蜀南鳶,想來陸芝這類頂著個“純粹劍修”頭銜的飛升,便瞧得起他天謠鄉劉蛻了不成?

聶翠娥倍感別扭,她比劉蛻顯得更加格格不入。被無形氣勢所壓勝,道心凝滯,除了境界不夠之外,更多還是因為她并非劍修的緣故,而此刻此地,劍修實在太多。

她好歹也是個自年幼登山起,便將“天才”聽得耳朵起繭子的年輕玉璞,還是荊蒿這等老飛升、一洲道主的高徒,來到龍象劍宗的祖師堂門外廣場,聶翠娥連開口說話的想法都沒有。

所幸終于見到劉蛻這等梟雄人物也會“吃癟”,她大感意外的同時,心情更覺舒暢,滿腦子都是一句話,你劉蛻橫豎也有今天?

反而是華清恭在內三位劍修,哪怕境界不高,反而隱約有一種道法相契之意,除了略微拘謹幾分,沒有太多的不自知,畢竟他們在全椒山曾與宋聘那撥劍仙并肩作戰。

三位劍修,再次見到年輕隱官和寧劍仙,都有幾分微妙的新鮮感受,覺得寧姚道力更為深厚,陳平安好像更加隨意幾分?

至于青宮山聶翠娥此行,她也全非陪著好友華清恭游山玩水,或是去天謠鄉的碧霄山碰運氣,而是上次全椒山,師尊便給她下了一道法旨,大意是讓她與華清恭結伴游歷,再看看有無機會,一起去趟寶瓶洲拜會落魄山,你師弟高耕在那邊結識了幾位朋友,頗為不俗。到了那邊,切記惜字如金,少說話,要格外留心一位道號景清的青衣小童,若是你們有緣在山中某地見面,便邀請他來我們青宮山做客,就說是青宮山那位荊老哥盛情相邀,想念早酒已久。此外不可有任何畫蛇添足的舉措,尤其不可小覷怠慢了這位景清道友……

總之師尊言語隱晦,說得古怪且彎繞,很不像師尊平時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雙方相約早酒?又是什么山上的暗語、門道?事出無常必有妖,聶翠娥哪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害得她這一路思來想去,反復琢磨,得出個結論,到了落魄山,不對,是在那寶瓶洲登岸,自己只管秉持一個“敬”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處處與人為善,想來總是不錯。

劉蛻有些難為情,便以心聲說道:“就算砸鍋賣鐵,近十年內,天謠鄉也要湊出件仙兵品秩的寶物,補上隱官的開山賀禮?!?br/>
流霞舟之所以如此緩慢,就在于劉蛻一直在抽空忙碌此事,以秘法聯系各洲相熟的道友,看看有無門路購買一件仙兵,甚至做好了租賃出一部分白瓷洞天的準備。劉蛻本想著若是能夠在途中敲定一件仙兵,到了落魄山,也稍微硬氣幾分。

可惜如今各洲山巔的仙人,人人欲想飛升。

誰不是在爭先恐后,力求證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若能多一件與性命相契的仙兵,最好,是將其大煉為本命物,或者退而求其次,煉為道場基礎,就可以多出兩三成證道把握。所以如今確實不是入手仙兵的好時機,本就稀罕,再者溢價太多了。

其實落寶灘那邊猶有二三異寶,品秩當是遠古仙兵無疑,它們依舊是無主之物,只是劉蛻哪敢如此作為,怕就怕天謠鄉剛開始著手挖寶,碧霄洞主就已經傳下一道法旨,申飭天謠鄉,追責起劉蛻。

貧道才送你一座碧霄山和落寶灘,天謠鄉便開始當敗家子,喜歡慷他人之慨?既然是這般守山護灘的,劉蛻,帶上你們所有祖師堂掛像、神主,來觀道觀一敘……

陳平安對于劉蛻要贈送仙兵一事,沒有明確說收還是不收,只是說了句客氣話,“太客氣了?!?br/>
劉蛻聞弦知雅意,心中了然,便知道別管客氣不客氣,唯有一句禮多人不怪,才是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