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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這么冷,路這么黑,他應該先帶點盤纏和保暖的衣裳再離家出走的。
伍楊是當初與他一道去陳國的人,比他大七歲,既是他的暗衛,也是他的玩伴。
不知不覺已在京城晃蕩了數個時辰,摔了好幾跤,街上的行人依舊不見少,可他生平頭一次感覺這種熱鬧與他無關。
可他剛要進去便被里頭的小廝攔住了。
很好。
連別院都住不了了。
安郡王一連去了莊家名下的三處宅院,無一例外被拒之門外。
重要的是第二點,莊太傅命人給這些他去過的酒樓客棧遞了消息。
多謝伍楊。
祖父說的沒錯,沒有莊家嫡孫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他身邊有伍楊,有許多許多的高手,他背后有太后與太傅,有整個莊氏一族。
他甚至連一個容身之所都找不到。
但有一件事他十分慶幸,那就是顧嬌治愈了他的眼睛,他不再夜盲了,否則他這會兒他連走在大街上都是奢望。
走了一會兒,連腦子也麻木了,壓根兒不知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等他反應過來這是哪里時,他眉心一跳,轉身就走!
一顆小蘑菇頭自門縫里伸了出來:“你是……找什么人嗎?”
院門被小豆丁用力推開,院子里的燭光透了出來,小豆丁看清了他的臉,咦了一聲:“你是來過我家的那個哥哥!我們在鄉下就見過了,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顧嬌一家還在鄉下時,他便上過門,并且為了與太后相認,他去過不止一次。
隨后,不等安郡王說我路過不打攪了,小豆丁沖院子里嚷嚷開了:“姐夫!家里來客人啦!”
蕭珩走過來了,他對小凈空道:“你是不是又想溜出去玩?”
說罷,一溜兒地跑掉了。
安郡王也心虛。
很快他就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安郡王打定主意不叫蕭珩看出自己是一條喪家之犬,他挺直脊背,氣場強大地說道:“我路過,不是來做客的,我先走了?!?br/>
安郡王一愣。
他路過而已,蕭六郎居然請他進屋坐坐?
誰怕誰!
這個時辰正是家里的幾個小男子漢滿院子亂跑的時候,堂屋的前后門都開著,沒生火。
安郡王在街道上晃蕩了一下午加半個晚上,又冷又渴,他接過茶杯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胃里瞬間暖和了。
“我吃過了。”安郡王死要面子地說。
他肚子叫了。
蕭珩叫來玉芽兒,讓玉芽兒去灶屋下一碗面。
安郡王心道,就算我長得俊,也不用這么一直看吧?蕭六郎,你家的丫鬟不大懂規矩啊……
姚氏抱著顧小寶去看姑婆打牌了,顧小寶看牌就興奮,姚氏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嬌嬌不在。”蕭珩一語戳破。
安郡王喝茶掩飾尷尬。
安郡王貴為莊家嫡孫,平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然而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面。
他一滴湯汁都沒剩下,醬菜也吃得干干凈凈。
就在他要告辭時,屋子里傳來了小凈空啊啊啊的抓狂小聲音。
“你bsp;“你先坐會兒,我去看看?!笔掔衿鹕砣チ宋魑?。
“你在找什么?”蕭珩問。
蕭珩趴下來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個金算盤,隨后又拉著小凈空一起,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收拾回去。
他沒料到堂堂朝廷命官回到家里竟然會做下人才做的事情。
“時辰不早了,你該洗澡了?!?br/>
果然,顧嬌不在,他就不是個愛洗澡的乖寶寶。
蕭珩出來打水,順帶著對安郡王指了指書房的方向,道:“我先給凈空洗個澡,你要不去書房坐坐,那里暖和?!?br/>
算了,盛情難卻,他就再坐坐好了,一會兒等蕭六郎忙完了,自己再鄭重向他辭行。
安郡王來家里之前,蕭珩一直待在書房,因此點了火盆,此時燒得正旺。
安郡王匪夷所思。
他不是挺會掙銀子嗎?在國子監時就幫著人吟詩作賦,價錢昂貴。
書桌上放著好幾本功課,其中一大半是小凈空的,另外一小半是顧琰與顧小順的。
而在這堆功課的邊上是一摞厚厚的紙,最上面的幾頁墨跡未干,一看就是今晚才寫的。
他不說精通六國語言,可皮毛還是略懂的,這些既不是下三國的文字,也不是上三國的文字。
在一陣只聞雷聲不見雨點的鬼哭狼嚎中,蕭珩給某小豆丁強勢地洗完了澡,穿了衣裳扔進了被窩。
安郡王看了看手上的紙,訕訕道:“我隨便看了看?!?br/>
安郡王指了指隔壁:“他……每天都這樣嗎?”
安郡王想到自己在隔壁都被吵得頭皮發麻的情景,很難想象蕭六郎每天是怎么過來的。
“對了,這些都是什么?”安郡王看向桌上的那一摞紙問。
“算、式?”安郡王古怪地皺了皺眉。
安郡王的神情更古怪了:“算祖率不是用割圓法嗎?”
蕭珩解釋道:“這是另外一種方式。”
蕭珩認真地思考了片刻:“嚴格說來,它們應該算是另外一種文字?!?br/>
蕭珩:“不是,突厥用的是晉國的文字,有部分差別,大體差不多?!?br/>
但也有說突厥是晉國前前朝的一部分,這種說法是載入史冊的,可史實是屬于勝利者的,誰又能說晉國的前前朝沒有讓史官修改史冊呢?
若在以往,他是斷斷拉不下這個臉的。
蕭珩一向不藏私,但凡有人誠心請教,他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愿傾囊相授。
安郡王從不知算術也能如此妙趣橫生,他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腳陷了進去。
一直到他這里,他才終于意識到蕭六郎并不是憑關系才走到今天的,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憑自己的本事得來的。
安郡王笑了笑:“你當上新科狀元時我都沒對你心悅誠服過。”
安郡王張了張嘴,點頭:“可以這么說?!?br/>
安郡王一噎:“咳,談錢傷感情。”
還有利息?
安郡王輕咳一聲:“住、住哪間屋?”
安郡王黑了臉。
“先說好了,我不是無家可歸,是你盛情難卻,我就勉為其難住一晚好了。”
大屋子都住滿了,只剩一間小屋。
待到蕭珩離開,順手給他帶上房門,他下意識地往銅鏡里照了照。
啊啊??!
這個雞窩頭、插著一根稻草、一臉血垢、衣襟豁開、袖子還裂了三道口子的乞丐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