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翰十一年八月初九,早朝之時,景翰帝周喆通過了幾項官員的升遷任命,這其中,便包括原南和縣令李頻李德新升調河東路水陸轉運副使的決定。
有武一朝,一路的轉運使,在權力最大時已經是相當于后世省長的官職。而在京城,真正直接掌握全國轉運大權的,通常都是宰相,可見其地位之尊。
當然,轉運副使為從五品的官,在京城一地,算不得很大,此次因為升遷而得到接見的官員中,他的職位也算是最低的。但李頻原本是七品的縣令,此次任期未滿,直接升調轉運副使這種掌實權的職位,確實稱得上是連升三級的提拔了。
也是因此,擢升的幾名官員當中,他還是頗受矚目的。
“……而今士人當中,有一種風氣,很不好。”早朝過后,召幾名臣子覲見時,周喆便針對這件事說了幾句,“想當官,可又怕為外官,特別是怕為地方官、父母官,畏于作邑,于縣令一職,最為嚴重,朕,很是心痛?!?br/>
“景翰三年,全國縣令缺員一百三十五人,到景翰七年,缺員仍舊有九十多人,尤其廣南一帶,有人得了實缺,卻不愿赴任,在京拖延,跑各家門路的!朕都知道?!?br/>
“當然,縣令一職,責任繁重,考成嚴格,一去任職,天南海北,可能都見不到親人。這些事情,朕也明白。但父母官!什么是父母官!所謂縣令,乃是這個國家最基本的官員。與百姓最為親近!他們啊,說著十年寒窗。為國效力,實際上,不過挑肥揀瘦,一旦錄用,便眼巴巴的想當京官!老實說,但凡得了縣令之職,卻不去上任的,此后再難有官做!這些。朕心里都有一筆賬?!?br/>
由于嚴肅的早朝已經過去,為了表示親近,這次的召見,周喆是安排在御花園附近走了一走,也算是讓氣氛變得輕松一些。但此時說起這些事,這位氣質沉穩的皇帝背負雙手,語氣就變得嚴肅起來。跟在后方的臣子們亦步亦趨,誠惶誠恐。
周喆抬了抬手,示意他們不用這么緊張,依舊緩慢前行。
“朕,曾說過,但凡能當好縣令者。便什么都能干好。自景翰三年以來,朕超職擢升的縣令,不止一人。德新哪,你們是縣令的表率,這次擢升你為轉運副使。很多人說話,但朕看了你在南和的表現。仍舊決定給你這個位子。你去河東,要幫好劉從明的忙,好好干,不要令朕失望。河東的情況,很棘手啊?!彼谥械膭拿?,則是李頻此后的上官,河東路的都轉運使。
走在最后方的李頻躬身低頭:“臣一定全力以赴,不負圣上所望?!?br/>
周喆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回頭擺了擺手:“不是不負朕的所望,而是不要負了當地百姓所望……”他伸手指了指后方的其他人,“你們,也是這樣。如今這武朝天下,看似歌舞升平,鐵打的一塊,實際上,內憂外患啊?!?br/>
他說著,踏上前方的一座拱橋:“于外,遼人已經去了,但你們不要以為金人就是好相與的。他們也是窮山惡水里出來的,狼子野心,難以馴化。這次戰事未畢,他們便撕毀前盟,若非有童樞密,郭將軍以及很多人的努力,燕云十六州,那是一寸地方也拿不回來的……”
“……再說國內,這一次,南北幾路受災,百萬子民,都在水深火熱之中。而在此時,還有諸多螻蟻、蛀蟲在蠢蠢欲動,要壞這個國家的根!這些事情,你們都要給朕記在心里。事情辦砸了,朕不辦你們,下面千千萬萬的子民,也不會放過你們這些父母官。你們……記住這些話,這是朕對你們的期待。”
周喆說到這里,這次召對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隨后君臣之間又多聊了幾句,周喆甚至還問起其中幾個臣子的家事。雖然沒有再將李頻單獨挑出來說,但這次召對之中,他其實也已經出了很大的風頭。覲見完畢之后,眾人一路出去,其中幾人還對李頻表示了親近之意,約著中午一塊吃飯。待到出了皇城,他卻見到有幾輛馬車已經在外面等著,馬車前為首的一人乃是竹記的掌柜,顯然便是在等他。
李頻還以為是寧毅要請他慶祝,過去打個招呼,想讓對方先走,自己與同僚的這頓飯,是必須要吃的。不過那掌柜卻是笑著躬身:“我家東家知道李大人今日中午必然要與諸位大人小聚,敘敘私誼,因此只是讓小人在這里等著,列位大人要去哪里,都可以讓小人幫忙安排。”
“呵,立恒……”
這次擢升的官員一共八名,無論官職大小,多會放于外地。他們在京城的關系也有深有淺,但無論如何,用于增進京城重要關系的一頓,多會放在晚上,這個中午,八人是要聚餐一頓的。聽了寧毅幫忙的安排,李頻不由得一笑,只是那笑容之中,卻并沒有太多的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