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翰十四年五月初九下午,未時左右,朱仙鎮南面的驛道上,馬車與人群正在向北奔行。
奔跑在前方的,是樣貌敦實,名叫田東漢的武者,后方則有老有少,名叫秦嗣源的犯官與其夫人、妾室已上了馬車,紀坤在馬車前方揮舞鞭子,將一名十三歲的秦家子弟拉上了車,其余在前后奔走的,有六七名年輕的秦家子弟,同樣有竹記的武者與秦家的護衛奔行期間。
兩名押了秦嗣源南下的衙役,幾乎是被拖著在后方走。
驛道前后,除了偶見幾個零星的旅者,并無其他行人。陽光從天空中照射下來,周圍田野空曠,隱約間竟顯得有一絲詭異。
去年下半年,女真人來襲,圍攻汴梁,汴梁以北到黃河流域的地方,居民幾乎全部被撤離——若是不肯撤的,后來基本也被殺戮一空。汴梁以南的范圍雖然稍微好些,但延伸出數十里的地方仍舊被波及,在堅壁清野中,人群遷徙,村莊燒毀,后來女真人的騎兵也往這邊來過,驛道河床,都被破壞不少。
女真人去后,百廢待興,大量商旅南來,但一時間并非所有驛道都已被修好。朱仙鎮往南共有幾條道路,隔著一條河流,西面的道路尚未暢通。南下之時,按照刑部定好的路線,犯官盡量走人少的路途,也免得與行人發生摩擦、出了事故,此時眾人走的便是西面這條驛道。然而到得下午時分,便有竹記的線報匆匆傳來。要截殺秦老的江湖俠士已然聚集,此時正朝這邊包抄而來,為首者。很可能便是大光明教主林宗吾。
秦嗣源的這一路南下,旁邊跟隨的是秦老夫人、妾室蕓娘,紀坤、幾名年輕的秦家子弟以及田東漢率領的七名竹記護衛。當然也有馬車跟隨,只是尚未出京城地界之前,兩名衙役看得挺嚴,只是為老人去了枷鎖,真要讓大伙過得好些。還得離開京城范圍后再說??赡苁橇魬儆诰┏堑倪@片地方,老人倒也不介意慢慢走路——他已經這個年紀了,離開權力圈。要去到嶺南,恐怕也不會再有其他更多的事情。
消息傳來時,眾人才發現此處地方的尷尬,田東漢等人當即將兩名衙役按到在地。喝問他們是否同謀。兩人只道這是刑部的規矩。此時自然無法嚴審,傳訊者先前已往京城放了信鴿,此時飛快騎馬去尋找援手,田東漢等人將老人扶上馬車,便飛快回奔。陽光之下,眾人刀出鞘、弩上弦,警惕著視野里出現的每一個人。
不多時,一個破舊的小驛站出現在眼前。先前經過時,記得是有兩個軍漢駐守在里面的。
田東漢在門口一看。血腥氣從里面傳出來,劍光由暗處奪目而出。田東漢刀勢一斜,空氣中但聞一聲大喝:“鋤奸狗——”上下都有人影撲出,但在田東漢的身后,漁網飛出,套向那使劍者,隨后是長槍、鉤鐮,弩矢刷的飛出。那使劍者武藝高強,沖進人群中轉了一圈,土塵飛揚,劍鋒與幾名竹記護衛先后交手,然后左腳被勾住,身體一斜,腦袋便被一刀劈開,血光灑出。
正面,一名武者腦袋中了弩矢,另一人與田東漢交手兩刀,被一刀劈了胸口,又中了一腳,身體撞在后方土墻上,踉蹌幾下,軟倒下去。
其余的行刺者便被嚇在墻后,屋后,口中高喊:“你們逃不了了!”“狗官受死!”不敢再出來。
田東漢沉刀而立,盯了片刻,道:“走——”開始大步后退,其余幾人也開始后退。土墻后有人陡然出手,擲出幾塊暗器、飛蝗,兩枚弩矢嗖的射了過去,那擲暗器的人連忙縮回去,其中一人手臂上被擦了一下,連聲道:“點子扎手,眾位小心!點子扎手……”
驕陽炙烤著大地,京城之中,事件已開始擴散、發酵。
隨著寧府主宅這邊眾人的疾奔而出,京中各處的應急隊伍也被驚動,幾名總捕先后帶隊跟出去,害怕事情被擴得太大,而隨著寧毅等人的出城。竹記在京城內外的另幾處大宅也已經出現異動,護衛們奔行南下。
與此同時,消息靈通的綠林人士已經了解到了事態,開始奔向南方,或共襄盛舉,或湊個熱鬧。而此時在朱仙鎮的周圍,已經聚集過來了不少的綠林人,他們有的是屬于大光明教,甚至有的是屬于京中的一些大家族,都已經動了起來。在這中間,甚至還有好幾撥的、曾經未被人預料過的隊伍……
京城西北,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態,此時才真正的出現。
武瑞營暫時駐扎的營地安頓在原本一個大村莊的旁邊,此時隨著人群來往,周圍已經熱鬧起來,周圍也有幾處簡陋的酒樓、茶肆開起來了。這個營地是如今京城附近最受矚目的軍隊駐扎處。論功行賞之后,先不說官爵,單是發下來的金銀,就足以令其中的官兵揮霍好幾年,商人逐利而居,甚至連青樓,都已經暗中開放了起來,只是條件簡單而已,其中的女人卻并不難看。